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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23章 優游歲月(三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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回到明月樓時, 天安的恐懼早已消了大半, 留下的便只有深深的疑惑。

司法天神是把她看作誰了, 才這麽想要殺她?

千晛看著天安坐在地上靠著木桌發呆,沏了杯溫茶過去, 蹲下來遞到對方手中:“在想什麽?”

“那千晛姐姐,在殿內的時候是不是想到了什麽?”天安被掌心傳來的熱意暖得哆嗦了一下,看著千晛咽了咽口水,“比如姐姐在古獸山聽到的那個傳言, 是不是還有更為詳細的說法?是不是與我有那麽丁點關系?”

千晛望著天安小心翼翼的試探, 站起來走到書架邊上去:“你倒是直接。”

她扒拉著架子上的古籍:“你自己怎麽想的?”

“我跟司法天神憎恨的那個女人長得很像,所以他看見我, 就想殺我。”天安站起來把杯中的溫茶一口飲完,說得直截了當,“司法天神那麽恨一個人, 絕對不是跟情愛有關, 或者僅僅是跟情愛有關。要是因為情愛, 就讓司法天神恨得那麽深, 那司法天神曾經該有多喜歡那個女人啊。”

千晛撥書的手頓住,回頭望著天安, 沈默了半響,忽地開口道:“天安, 你見過你娘嗎?”

“我只有外公。”天安眼神慌亂地別過頭去, 雖然她娘她爹都不要她這件事, 是她早三百年前就接受的, 但以往都是她和小辮子兩人互相調侃,如今以這種形式出現,忍不住亂想的她會覺得難以接受。

千晛望著天安排斥的表情,猶豫了一下,還是開口道:“想去藏書閣嗎?關於那個傳聞……”

“想!”這一下,天安卻是沒等千晛說完,便著急地開了口,好像生怕對方因為自己的抵觸而再次閉口不言這件事。

這可能於天狐一族而言,並不是一件好事。

沒說完的話卡在喉嚨間,變成一聲無奈的嘆息。千晛領著人朝明月樓的藏書閣走去,心想,如果她的推斷無錯,那麽對天安而言,也不會是一件好事。

天安皺著眉沈默地跟在千晛身後,直到來到藏書閣前,才微微擡起頭望了眼閣前的牌匾。

她很少來藏書閣,因為千晛姐姐不允許,細算起來,這次不過是第三回 。第一回是因為受罰挨訓,第二回是因為找人,兩回都沒有好好看過藏書閣究竟是怎樣的。

“千晛姐姐,藏書閣從外面看著應是有兩層,為何到這裏面來就只有一層?”天安踏進閣內,望著滿目陳列整齊,浩如煙海的書籍,忍不住開口問道。

千晛沒回頭也沒應聲,天安便大致猜到了。

從她們進來時起,閣樓就在無聲息地發生著變化,而這變化完全是憑千晛姐姐的意志在進行的。

你看不到另外一層,是因為有人不想讓你看到。

第一次來如是,這次來也如是。

“天安?”千晛走到書架盡頭,回頭看到天安還站在原地,忍不住蹙眉,“怎麽了,在想什麽?”

“沒什麽。”天安下意識地擡頭應了一聲,見千晛喊她,立馬跑上前去。

每個人都有每個人不想為他人所知的秘密。不說,並不一定是抗拒你這個人。雖然,次次如是,會讓人覺得兩人的關系是不是同最初一樣,其實並沒有多大區別。

這讓天安一瞬間非常沮喪。

不過,總不能表現得那麽明顯。

“神魔異聞錄?”天安走到千晛身邊,驚奇地望著她身後一排排的泛黃古籍,“千晛姐姐,這是誰編寫的啊?”

“還有之前那種《奇花異獸錄》,我猜那是你自己編纂的,因為你扮作小六姐姐的時候對雲涯內一切東西可熟悉了。而這個,你還要過來翻閱確認一下。”

天安笑著道。

千晛不置可否,《奇花異草錄》的確是她編纂的:“這是白澤編纂的。”

“白澤大哥?”天安想起白澤平時吊兒郎當的模樣,“他怎麽知道那麽多啊。”

“見過他手裏搖的扇子和玩的鏡子嗎?”千晛也搖頭,“一紙折扇記春秋,陰陽兩相觀四方。六界之事,無所不知,無所不曉。”

“但,”千晛看著天安忽然雀躍的眼神,澆了一盆冷水,“所歸各有道,天機勿算盡。”

“很多東西,他不敢去推演的,但耐不住天生好奇的性子,他又總喜歡去探究,你在這裏看到的,全部都是他上九霄下黃泉求證而來的。”千晛抽出一本很薄,字體細密的古冊放到天安手中,“關於司法天神的記載只有旁人的轉述,裏面的話沒有一句是司法天神親口承認過的,信與否全憑你自己內心的判斷。”

天安抱著書,盯著千晛,有些緊張地點頭。

千晛無奈地笑了下,隨手捎了本古冊:“我去窗邊坐著,你自己慢慢看。”

初夏的山風裹挾著寒潭的水汽,將清涼從敞開的木窗裏飄飄揚揚地送進來。

千晛盤腿坐在蒲團上,才看了兩眼手旁的書,便回過頭盯著坐在地上,靠著書架看書的少女。

頭發是不是比初來時長了些。

模樣倒是沒變,巴掌大一張白嫩小臉,害羞和生氣時便像皚皚雪山上落下了一片桃花。開心時活蹦亂跳,眨著一雙靈動清澈的漂亮眼睛,像林間的小鹿,難過時眼尾會紅,翹起的長睫毛濕噠噠的,像落在裙角沾了清晨露珠的蝴蝶翅膀。

“千晛姐姐?”天安翻頁時擡起頭,正好瞧見千晛發楞般盯著她。

“千晛姐姐。”天安又喊了一聲。

千晛回過神,撞見天安盯著她一臉疑惑的眼神,慌忙避開,轉過身低下頭去,咳了一聲:“無事,你繼續看吧。”

天安歪著腦袋無奈地笑了一聲,沒說什麽,低下頭繼續看書。千晛姐姐給她的這本書記載了很多天狐一族的起源,這些她都知道,天狐跟九尾狐同出一系,都是神獸之一,但天狐的地位沒有九尾狐高,因此天狐後來便離開青丘,去往雪山之巔,自成一脈了。

她又往後翻閱了幾頁,才終於看到司法天神出場。不過,編纂者只用了很少的筆墨講述了司法天神未成神的一生 :

司法天神名曰誅仙,年少時期因抵禦狼妖族一戰成名,然而因為血統不純,不被天狐一族長老器重。後在渡劫之際,爆發赤藍雙瞳而被長老稱作不詳,祭上神壇。將死之際,一白衣魔界女子救了他。兩人失蹤數十年,後雪山之巔被魔界攻擊,少年現身相救,本應被奉為英雄,然而長伴其身的魔界女子卻突然癲狂,殺死不少天狐,其中正有撫養少年長大的一對夫妻和他的兩對兄妹。兩人至此反目成仇,之後再次同時消失,等少年再次現身時,已成為手握神器伏魔臺,為天帝征戰,六界赫赫有名的司法天神。而那魔界女子卻是再也未出現過。

這空白的兩段時間發生了什麽呢?

天安摸著古冊上的文字,想要知道得更多,可再一翻頁,又只有天狐一族後來的歷史。

把書翻到尾,也沒有多餘的故事了。

天安把古冊抱在胸前,兩眼無神地望著前方。看完這些,她莫名覺得心裏堵得慌,好像這個故事跟她有一種特別的聯系似的。

她想弄懂每一個疑惑點,比如一個好端端的人為什麽會突然之間發了瘋?後來呢,這個女人怎麽樣了,是死是活?如果活著,現在過得好嗎?

如果死了……這個想法剛一冒出來,天安就立即搖頭。她抱著書站起來,著急地朝千晛跑去:“千晛姐姐,你幫我看看這裏,為什麽……”

天安傾身跪在千晛身旁的蒲團上,千晛聞聲一回頭,便與天安面頰相對。天安的話便因此卡在喉嚨中。

“不,不好意思。”天安反應過來,立即往回退了半步,兩邊臉頰紅得像個蘋果。

千晛低眸抿了下薄唇,捏著拳頭坐正身子,面不改色一本正經:“你要問什麽?”

“千晛姐姐,我想問,為什麽這裏,這個魔界女子會突然癲狂啊?”天安紅著臉又湊上去。

“這裏嗎?”千晛伸手指在書上。

白紙黑字襯著晶瑩圓潤的指甲和幹凈修長的手指,天安忍不住擡眸望了眼千晛,輕輕嗯了一聲。

“大概有兩個原因,第一個原因是……”

“餵!天安,你靠麒麟大人這麽近幹什麽啊?”不知道什麽時候過來的花小肆飄在窗戶外面,瞪著天安,一臉不悅,“你都快坐麒麟大人的懷裏了!”

“我沒有啊,”天安瞥了一眼兩人交疊的手臂,立馬往後挪了半步,紅著臉望著窗外的人,“你有病啊,突然出來嚇人做什麽?不知道這裏不允許大吵大鬧嗎?”

“你不靠這麽近我會吵嗎?看書不好好看書,不是敖泧姐姐擔心你,你以為我會過來啊?”花小肆低頭俯視站在地上的人,“你不用上來了,她好著呢!”

敖泧站在花圃邊上,抱著手一臉無奈地看著花小肆,只是她想來嗎?明明非來不可的是某人自己吧。

“小肆。”千晛在心裏嘆了一聲,坐直身子望著她,“所來可有正事?”

“是啊,美麗的小仙女,你們來幹什麽啊?”天安雙手撐在桌上,一臉乖巧地看著花小肆,哎,但凡敖泧擔心那就是花小肆本人擔心,如此好意,她還是得好好笑納。

花小肆嘁了一聲,看著天安臉上掛著笑意,撇嘴道:“三千蓮池每年這個時節會有螢火蟲,特別好看,你第一次來,想問你願不願意去看看。”

天安挑了挑眉。

“別人我都不樂意邀請呢,要不是看你快走了,你想都別想。”花小肆又道。

天安笑了:“您老都這麽說了,我能不去嗎?”

“千晛姐姐去嗎?”天安轉過身望著千晛,一臉期待。

千晛略帶探究地望了眼心虛的花小肆,才點頭嗯了聲。要知道,她每年都會去看流螢,漫天流螢可不是初夏的須彌山會出來的東西。

說到底,還是害怕天安傷心,想讓她開心些。

花小肆看著千晛嘴角噙著的微笑,訕訕吐了吐舌頭,降到地面上去。她不是怕以後到神界了,遇上螢火,來不及趕回來嘛。

是夜。

蓮花在微風中露出小小的腦袋,隨著夜晚的微風,伴著圓滑的荷葉,輕輕搖曳。翼尾打著綠色燈籠的小東西一上一下地晃蕩在岸邊的草叢間,像墜落凡塵的星星。蓮池中搖著兩扁小舟,小舟上躺著兩名姑娘,落寞地等待著前來赴約的人。

“敖泧姐姐,你說那兩人怎麽還不來?”花小肆搖著小船,望著天上的星星,無聊地道。

“不會是迷路了吧。”敖泧說完,又覺得不可能,有麒麟大人帶著,怎麽可能迷路呢。

花小肆攤手無語,這話都不用反駁就知道是錯的,她皺著眉琢磨了一會兒,瞬間從小舟上坐起來:“你說她們兩個不會是偷偷跑去別的地方玩了吧!”

敖泧被花小肆的大動作嚇得差點從小舟上落下去,哭笑不得:“想什麽呢,不可能的。”

她無奈地站起來,越過無數的蓮花,朝岸邊望去,小聲道:“會不會是她們沒看見我們啊?你看這蓮花……”

“別動!”花小肆突然吼道。

敖泧被嚇得瞬間楞住,連頭都不敢轉:“怎麽了?”

“水裏有東西!”花小肆頓時渾身警惕起來。

敖泧瞪大眼睛在水面瞥了瞥去,可除了舟底漾開的漣漪,她感覺不到一點其他人的氣息。

有厲害的角色闖進三千蓮池了!

花小肆和敖泧互望一眼,頓時準備啟動三千蓮池的防禦陣並前去稟報始祖,可是她倆剛一站穩,舟身就劇烈搖晃起來,伴隨著“嗚嗚嗚”的吼聲和皺起的大風,兩人腳踝被人抓住,根本控制不住地跌進水裏。

“噗……什麽人,給我出來!”

兩人栽進水裏,又瞬間冒出頭來,一臉狼狽。

“猜猜我是誰啊。”

靠在一起的兩人被身後的手蒙住眼睛,說話的人裝著水鬼的聲音。

花小肆楞了一下,彎起嘴角,捏緊拳頭,深呼吸了一口,轉身重重朝身後砸去,怒吼道:“天安!你想死嗎?”

天安一個偏頭潛入水中,從另一處水面露出頭來,哈哈大笑:“笨蛋小肆!笨蛋敖泧!”

“你有本事別跑!”花小肆抹了把臉上的水露,一把潛入水中,“也不看看三千蓮池是誰的地盤!”

敖泧無奈地爬上小舟,擡頭望著坐在湖心亭上一臉淡然看戲的千晛,她就說為什麽察覺不到呢。

千晛笑著望著偌大的蓮池中,兩個少女像兩尾鯉魚般你追我趕。白色的鯉魚被粉色的鯉魚捉住了,然後雙手舉著道歉,粉色鯉魚望了眼坐在小舟上笑著的少女,與白鯉魚一對視,兩條魚便達成協議,悄悄潛入水底,然後哈哈大笑地再一次掀翻了小舟。

水裏便有了三條快樂的小魚。

等一群人玩累了,便終於爬上岸,躺在幹草上,接二連三地喘著大氣。

千晛坐在天安旁邊,安靜地聽著三人說話。

“好安靜啊。”

天安第一個開口說話,氣都還沒喘勻,又偏頭望著千晛笑出聲來。

“別吵,讓我享受享受。”花小肆閉著眼睛,感受著夜風吹拂打濕的肌膚,一只手搭在敖泧肚子上,一只手搭在天安肚子上。

敖泧側頭看著累得像要睡著的花小肆,彎著眉眼笑了一聲:“還沒看見螢火蟲呢,你忘了?”

花小肆聞言,一下子便坐起來,回頭望著躺著的天安和坐著的千晛:“等等!馬上就送來!”

“敖泧姐姐,跟我走一趟。”

說完,她便站起來,拉著敖泧的手飛向蓮池的另一頭。

“幹什麽這麽急,氣兒都沒喘勻呢。”

天安坐起來,看著飛遠的兩人,笑得開心。

“千晛姐姐,你以後也應該跟著我們一起玩。”

天安借著清風,偏頭凝視著一臉恬靜的千晛,嘆氣:“而不是光坐著,看我們玩。”

“我多大了,你們多大了?”

千晛失笑,望著渾身濕漉漉的天安,皺眉道:“起風了會不會有點冷?”

“涼快,不冷。”天安呲著一口小貝牙樂道,“姐姐也沒多大嘛,對你們這種神獸來說,三萬年也是小孩子嘛,下一次,咱倆單獨在水裏玩玩。”

“你追我趕嗎?”千晛想,太幼稚了。

天安也忍不住笑起來,要她想象千晛姐姐在水裏笑得跟花小肆那個傻子似的,也確實太可怕了。

“那還是這樣吧。”

“與你一起吹吹風,聊聊天。”

“安安靜靜的,我很喜歡。”

千晛沒有接話,這話她不信的。

天安的性子怎麽可能是安安靜靜的。

天安見千晛沈默,便回頭盯著她,眼睛也不帶眨的,深沈得就像一匹看中獵物的孤狼。

千晛知道天安在看她,她並不畏懼,但是就是不敢與對方對視。或者說,也不是不敢,就是會躲閃得有些不像她自己。

“等再過一個月,蓮池裏的花就開遍了。”她轉了話題道。

“嗯。”天安回答。

“嗯。”千晛也回了一句相同的話。

“嗯。”天安大抵是沒話接了。

“嗯。”千晛或許是覺得無聊與有趣。

兩人你一個“嗯”,我一個“嗯”,也不知道說了多久,才聽得天安忽然道:“姐姐,喜歡我嗎?”

千晛的一個“嗯”字壓在喉嚨裏,終於偏頭有些震驚地看著天安,她張了張口,又偏過頭,望著遠處,一臉尷尬與心慌地笑起來:“她們把螢火蟲帶過來了。”

“那在她們過來前,想和姐姐在漫天星辰下接個吻。”天安紅著臉,捏著拳頭,幾乎是用光了半輩子的力氣,把千晛壓在草地上,一瞬間又變得結結巴巴,“別,別推開好嗎?”

千晛望著漫天的星光與耀眼的螢火。

好像都沒有天安吻她時的眼睛漂亮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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